《一只资产阶级犬的自我批评》：用疯狂好玩的方式探讨「共产主义」

第五届德国电影节即将于11月10日在北京开幕，并将在北京、成都、南京、深圳四个城市展映15部近两年出品的最新长片，为期半个月。德国电影节由德国电影协会和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中国）联合举办，奥迪黄金赞助。自2013年举办第一届，旨在提供德国当代影坛佳作，加深中德文化交流。

文/鲸鱼（转载自奇遇电影）

布尔加科夫写过一部中篇小说，叫做《狗心》。里面一只住在社会主义公寓里的俄罗斯公狗，逐渐沾染上人类的油腻习气，终于变成了一个可恶无耻的人。

看过朱利安·拉德迈尔（Julian Radlmaier）的新片《一只资产阶级犬的自我批评》（Selbstkritik eines bürgerlichen Hundes），我瞬间就想起这篇与它相似又相反的小说。

和布尔加科夫的大多数小说一样，《狗心》也被拍成过电影

狗，作为微妙的互文，是两部作品之间最明显的联系。但这次，朱利安电影里的主角，一个自称共产主义导演的德国男青年，在资本主义的果园里劳作后，却变成了一条傻头傻脑的狗。

不一样的是变形的方向，一样的是对周遭社会的反思。

一只资产阶级犬的自我批评

Selbstkritik eines bürgerlichen Hundes

导演&编剧&主演:朱利安·拉德迈尔（Julian Radlmaier ）

IMDb：7 /10

2017年德国电影节

本片排片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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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由朱利安·拉德迈尔自编自导自演，而他在故事里扮演的角色也叫朱利安，片中也是扮演导演，同住在柏林。只不过他的银幕翻版一事无成：不仅从没有拍出过作品，还要靠领政府的福利金过活。

导演朱利安在现实生活里还是很有生产力的，这部《资产阶级犬》已经是他的第三部作品

在一次派对上，朱利安认识了加拿大来的姑娘卡米尔，被她疏离又轻盈的气质迷住了。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还会跑去美术馆里「尾行」卡米尔。

在美术馆里偷看卡米尔的朱利安

卡米尔率性随意，注意到墙角的朱利安，会主动向他打招呼。

这份温暖让朱利安更加着迷，却也让闷骚文艺的他说不出心中所想。许多时候，他只能注视着卡米尔，腼腆微笑，扯些形而上学的鬼话填补二人之间毫不来电的尴尬。

卡米尔，影片中除朱利安以外的其他演员都是朱利安的熟人，没有演过戏

白衣苍狗，日子一天天过去，朱利安的泡妞之路毫无进展，政府的就业规定又要求他必须去果园工作。

幸好朱利安还有艺术，能帮他美化如此窘境。他告诉朋友，自己去果园的目的是要收集下一部电影的素材。

而这，「将会是一部深入工人生活，探讨共产主义可能性的电影」。

有时候，谎撒圆了，连撒谎的人自己都会相信。朱利安借这部不存在的电影，邀请卡米尔一起去果园研究，还承诺会让她出演主角。

于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的早晨，他们出发了。

果园里的工间休息时刻

德国乡间的资本主义果园精致的像一则童话，电影画面到这里也越来越有韦斯·安德森的感觉。所以，当一个爱森斯坦在《罢工》里拍过的斗争故事发生于这么一个可爱的背景，你几乎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沉重的情绪被乡间美景和八音盒质感的配乐蒙蔽了，朱利安还不停制造尴尬的笑料来插科打诨。你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听到对话中埋藏的隐喻。

朱利安在影片里窝囊无力，满嘴废话，但在影片外，他显然对故事有很丰富的设想和把控力，现代青年关注的所有社会问题基本上都被他放在了电影里。

不摘苹果的周末，一行人闯入私人领地野餐，最后被地主一家勒令撤离

首先，资产阶级犬质疑了民主。

第一天工作的摘果工们曾举手表决要不要睡觉关窗。结果，在多数人同意开窗的情况下，武力值很高的「恶男」祖拉布一边大骂他们「虚伪的民主」，一边用力关紧了窗户。

宿舍里的沉默说明，践踏少数人意志的民主，一旦失去武力的庇护，就会变成废物。

在奖励制度的鼓舞下，工人们之间还会互相盗取劳动成果

其次，资产阶级犬引领了革命。

美国苹果的涌入打击了德国本土果农的市场，摘果工的工作量因此加大了100公斤。这让他们产生了罢工的念头。

能说会道的朱利安不嫌事大，提出要革命——推翻果园管理者的铁幕，夺取所有苹果，由工人们自己售卖赚钱。

这件事帮助影片抛出了中心句，即「建立一个没有共产主义者的共产主义社会」。在这个难以想象的乌托邦里，人人都没有私产，却同时拥有一切，要对一切负责。

只不过，革命还没有开始，摘果工们对共产主义这个词又产生了争议。

有人说共产主义就是布尔什维克；有人说共产主义应该带来快乐；有人说共产主义等于无政府......

来自不同文化的摘果工们操着不同的语言，讨论一度变成争吵，众人迟迟无法达成共识。于是，革命还未开始就失败了，而这则由资产阶级犬诉说的社会寓言，则走入了不可避免的第三幕，宗教与奇迹。

一群人高唱《国际歌》，欢呼「革命万岁」，然后就被老板赶去干活了

果园工作散伙后，一位不会说话的土耳其神甫通过祈祷给无处可去的摘果工带来了神的旨意。

他说鸟儿们告诉他，大家接下来应该去意大利，在那里建设「没有共产主义者的共产主义」「让这个世界熠熠生辉。」

卡米尔不信他的话，神甫便把一颗豆子放入她手心。卡米尔再摊开手，一颗豆就变成了三颗。

我不知道神甫是否真有神力，但他对共产主义「奇迹」的预言显然是不现实的。

卡米尔和另外两个摘果工徒步走到意大利，可他们口中的共产主义却是当地人群嘲的对象。

最后，一行人只能靠拾荒维生，而在流落街头的时候，他们甚至不能睡大街，因为总会一不小心就侵占了「私人领地」。

前往意大利追寻共产主义的神甫、卡米尔、桑丘和洪

在资本主义世界，强调所有权的人们容易变得多疑且冷酷。与之相比，共产主义世界是那么美好，但你能否想象，到了人人从心所欲的一天，谁会愿意承担起擦洗马桶上尿渍的职责？

朱利安的电影名为「资产阶级犬的自我批评」，但他批判的范围明显远超资产阶级或资本主义的范围。

他戏谑「白左」立场，把「共产主义」刻画成带有宗教色彩的应许地，结果既荒唐可笑，又纯粹动人。影片里真正执着于追寻它的，只有「愚人」和「圣人」，而把共产主义当做谈资的朱利安，则因为「不相信奇迹」，被神甫变成了狗。

影片里这只犬是导演朋友家养的，朱利安不喜欢它，觉得它很笨，记忆只有30秒

其实，不只是朱利安眼中的共产主义，人类执着于追求或讴歌的任何一种崇高理想，一旦被落实到清洗马桶、打扫街道这样的日常情境中，似乎就变得毫无用武之处了。

而纯粹如「没有共产主义者的共产主义」理想，就像天边被风吹动的云彩，飘过资产阶级犬的双眸，什么也没留下。

影片经过了精彩的果园革命篇和意大利宗教篇之后，越来越散文化。朱利安在最后十几分钟，数次打破电影的第四面墙，拍了影片放映过程中观众的反应，和常见的映后交流环节。

这种观感，就像梦中灵魂脱壳的体验。我仿佛飞离自身，透过屏幕看到自己看电影时的样子，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所以，可爱清新的《资产阶级犬的自我批评》并不单纯。它把那些尖锐严肃的诘问都藏在故事里，等着看你回答不上来的样子。

为了理想，庄严宣誓

99分钟的影片，在明亮的画面和轻松的音乐里很快就会度过，但那些来自民主、革命、社会体制等的重量，迟早有一天会压倒你。

到那时候，你将经历某种「转变」。

也许是「人变狗」，也许是「狗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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